海上普陀山，人间香云地

　　昨晚夜色混沌，普陀山普济寺大圆通殿外拜台上的宝鼎香炉虽然近在咫尺，却被忽略了。第二天，来大圆通殿礼拜毗卢观音，众人围绕的大香炉吸引了我的目光。

　　香炉底为宝鼎，上如宝塔。游人环绕它，不是烧香，而是向炉中投硬币。有些硬币被反弹回来，有些则投入其中。投进硬币的人满脸喜悦。我问：“为什么往里投硬币?”一个人回答：“能投进去，就有好运。”

　　肖业悄声问我：“这是普陀山特有的规矩吗?”

　　这该不是观音菩萨的规矩，而是民间形成的习俗。但是，如果能给众生带来好运，即便经典里没有这样的规矩，设立一个也无不妥。

　　这里说一段插曲。数年前，普陀山佛教协会以观音大佛为底本，敬造了一千尊分身观音菩萨，送往宝岛台湾。台湾地区共有一千个乡镇寺院，每个寺院分别迎奉一尊菩萨，可以说观音菩萨的甘露净水遍洒到了宝岛的每一个角落。

　　我与散文家卞毓方应邀随行，见证了千尊分身观音慈航宝岛的全过程，强烈地感受了观音菩萨对宝岛民众的摄受力。

　　返程途中，陪卞先生在歌诗达经典号邮轮的露台上散步时，我们聊起了普陀山。卞先生讲了一个故事。

　　两年前，卞先生等数位作家到普陀山采风，他们也掏出零钱往香炉里投。上海女作家周玉明年轻时打过篮球，腕底准头了得。只见她掏出一把硬币，手一扬，“叮当”一响，硬币不偏不斜投进炉中。

　　每投必中，无一落空，格外引人注目，不时惹人喝彩。不一会儿，一把硬币投没了。有人起哄：“玉明，把你手上的戒指扔进去!”

　　卞先生说：“当然，这是一句玩笑话。”

　　没想到，周女士摘下戒指，手一挥，又是“叮当”一声。

　　“那是一只白金戒指，是她刚在香港买来的。上面嵌着一粒大钻石，价值不菲。但是她毫不心疼，投进去后，还笑着为自己鼓了鼓掌。”卞先生轻描淡写。

　　宝鼎香炉与圆通宝殿之间，有一个可燃香的大香炉。各地来的人们，将成把成把的心愿插进炉中，燃起熊熊香火。望着香焰，人们双手合十，满脸庄重，满脸欢愉。

　　香炉周围的这老老少少，男男女女，从何而来?为何而来?他们在向菩萨祈求什么?这大概只有殿中的菩萨清楚。

　　燃过香的人们，还要在殿外的蒲团上拜几拜。我看到，一对时尚男女，身穿有破洞的牛仔裤，挤跪在一只蒲团上，相依相偎，似在祈求甜蜜的爱情。一位大腹便便、手上套着金戒指的中年男人，满脸虔敬地望着殿中的菩萨，双手合十，似在祈求生意做得更大。一位蓬头垢面、衣衫破蔽的民工，将身子深深伏在蒲团上，久久未见起身，他在难道在祈求菩萨让他的老板赶快发工资吗?一位西装革履的白领，戴着眼镜，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辞，他在祈求菩萨赐予他更高的官职吗?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趴在蒲团上，磕头如捣蒜，她在祈求菩萨让她早日抱上孙子吧!……

　　众生心愿虽然各个不同，慈悲的菩萨却一一记在心里。

　　把愿望寄托给菩萨后，人们转身踏上回家的路。从此以后，在他人生中，会少些什么，会多些什么，他自己或许都忘了，但菩萨知道。

　　燃香供佛，有着美丽的缘起。

　　一时，释迦佛在祇园精舍。舍卫大城的长者富奇那，建起一座佛堂，准备请释迦佛前来说法。富奇那手持香炉，登上高楼，遥望祇园，焚香礼拜。

　　从香炉里冒出的袅袅香烟，朝着祇园方向飘去。

　　香烟飘到释迦佛的头顶上，停下来，渐渐聚成香云。释迦佛见此香云而笑，他起身带领僧众循着香云的痕迹，来到富奇那的佛堂。

　　这个出自《贤愚经》的故事，告诉人们，“香为佛使”，成为燃香供佛的缘起。

　　以香供佛，心诚为要，以一枝、三枝为宜。一枝是一心向佛;三枝是礼敬佛、法、僧三宝，“修一切善、断一切恶、度一切众”，远离贪嗔痴“三毒”。

　　很多人把燃香当作与佛菩萨做生意。他们认为只要烧大把的香、烧头柱香、多烧香，就能引起佛菩萨重视，就能得到好运。这纯粹是众生一己私见。然而，他们不知道，释迦佛从来未做过这样的承诺，也没有要求他的弟子必须烧高香、烧粗大的香。因为如果心不虔敬，烧再多的香，也只是个表相。

　　说起燃香，我想起作家唯色讲过的一个故事。

　　一位乡下老婆婆千里迢迢地去拉萨拜佛，想在佛前供一枝香。她这么辛苦，为何不多供几枝香呢?原因很简单，她是个穷人，倾其所有，也只能买来一小把香。

　　到寺院时，天黑了。她没有钱，只好在寺院门前坐了一夜。第二天清晨，寺门一开，她就赶紧走进寺里。

　　她的心愿是一枝香供一尊佛。在佛前，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枝香，虔敬地点燃，插进香炉里。

　　她排到供香队伍的最前面，后面的人不断地催促她“走快些”。老婆婆举着一枝细细的香，要在佛前祈祷半天，这样就让后面慷慨的大施主感到不耐烦。老妇人唯唯诺诺地答应着。

　　其他人供的香，都是成把的、高大的、手指头粗的，燃烧后，冒出浓浓青烟。老婆婆供的香，又细又矮，香烟也淡。但老婆婆心里很满足，因为用这一瓣心香供佛之后，她就可以快乐地回家了。

　　故事到这里，仿佛就结束了。其实不是，这方是故事的开始。

　　那些高香、粗香燃出的青烟，很快随风飘散。老婆婆供的那一枝细香的香烟，却一路清晰地飘到了佛前。

　　由此可知，虔敬地以一枝细香供佛，并不比一把粗香功德少;甚至可以说，一枝细香所燃出的微弱的火点，足以照亮成佛之道，而千枝万枝粗香、高香燃出的火焰，或许依然无法驱散轮回的黑暗。

责任编辑：乔智君